“一袋一鹿”：是审美自信，还是权力膨胀？

原标题：是审美自信，还是权力膨胀？

近日，主题雕塑作品《一带一路》落户北京某管理学院。据介绍，此作品取“一带一路”的谐音，将其具化为“一袋一鹿”，并解释：这座雕塑寓意着世界各国人民团结合作，互惠互利，共同创造、共同分享21世纪人类的智慧和财富。然而网友对此并不买账，认为如此图解的作品不仅低端，而且恶俗。其实，此类作品并不少见，如之前遭网友吐槽的雕塑《中医走向世界》，站在地球上的老中医靠双腿走向世界，表面看起来似乎“没毛病”，但在艺术上就显得浅薄俗气。南朝宗炳《画山水序》中说道：“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远。”王微在《叙画》中讲：“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先贤在千年以前就告诫我们，艺术创作应如何在有限的空间内传递无限的意象，这虽是针对绘画而言，但运用于造型艺术同样有效。相比之下，此类简单图解的“艺术创作”未免失之浅薄，贻笑大方，但为何还是难以绝迹？难道是艺术家的水准问题？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其中或许还涉及所谓“神奇甲方”的长官意志等因素。

前些年出现的各种奇葩建筑，曾遭到网络和媒体的大量曝光和集中鞭挞，为何这种“不识美丑”的毛病不断地出现在公众视野呢？这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就如三令五申后，依然有公务人员刁难人民群众的情况出现一样。在信息“秒传全球”的时代，为何这些人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行为呢？合理的解释是，这些人忘记了自己的工作是为了社会、为了公众。他们往往习惯了自己的行政习性，权力的傲慢是习惯养成的，如果没有过往的权力傲慢，那么，这样三令五申的学习和网络鞭挞，怎么会无法联系到自己头上？

当然，也许很多人认为，这种审美无知现象不同于违纪，没有主观上的错误。我认为，其根本是一样的，那就是如何把公共事务做好的问题。任何人都不是完人，这点可以理解，但是涉及公共事务决策，就不是一个人的家事，需要有公共决策流程意识。倘若没有了流程意识，那么，很容易根据自己个人的喜好来决策，一旦领导表达意见，下面谁敢来反对领导的喜好呢？这样敢于提出异议有“骨头”的手下太少。因此，任何涉及建设的事物，不仅需要建设工程质量上的专家把握，更应意识到需要参考艺术家或设计家的意见，否则容易出现污染社会大众审美的作品。也许，患“美盲症”的领导会不以为然，认为社会设施能用即可。显而易见，他们好像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物质贫乏”的时代，这只能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学习十九大报告中关于“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大目标。没有审美的设施或建设，如何算得上美好？因此，不难看出，领导干部在建设决策中需要有视觉意识，但切不可有太多的审美自信。

似乎人人都知道一个设计典故，就是贝聿铭设计的卢浮宫前的“玻璃锥”，当时受到多人反对，但现在却证明了其设计的超前性。确实，在很多设计决策的过程中，常存在着选择上的矛盾，但是如果决策单位通过专家委员会来咨询论证，那么，设计的审美问题就不会屡屡遭致非议。而正是因为很多官员自以为是的权力膨胀，认为审美不就是一个创意的事情吗？将几个造型元素加在一起也许算是创意，但它们不等于一定就具备了美的特征。

当顶层设计在倡导文化自信的时候，并未赋予官员审美或文化上的识别能力，官员更应该意识到自己在某些领域内的短板，不能妄自尊大、独断专行，而要鼓励他人表达不同的想法，善于接纳专家团队有理有据的分析和诊断，这才是一种该有的行政作风。一个决策者光有良心，没有良知或良策，都不能保障自己的建设决策是一件好事情。

学历和政治经历不等于有文化。真正的文化自信，需要官员去了解传统的、当下的文化艺术，即使很难成为像苏轼或赵子昂那样有内涵、有水准的官员，至少也要学着去尊重艺术家和设计专家。只有心中对他人的知识系统存有尊重，才不会好心办坏事。上世纪90年代，由杭州的一位副市长拍板，在杭州西湖湖滨设立了一尊号称“美人风”的铜像，但这座“美人风”既没美感，内容上也与西湖毫无关联，甚至成为杭州美术界、文化界茶余饭后的笑料。大约直至近十年，政府才乘着改造的机会将它一拆了事。

文化自信不等于狂妄，艺术有艺术的规律，设计有设计的规范，文化有传统的渊源。地方政府需要从“更好、更美、更有文化”的角度为地方增色添彩，而不是采用传统“快赶蛮干”的行政方式给当地或自己的单位抹黑。否则，给GDP“添砖加瓦”的同时，也带来更大的财政浪费，软实力反而下降。同时，也该警示那些为政府设计的设计师：要谨记职业精神，而不是慑于权力的干预；要有坚持设计的公共性和审美取向、坚持责任的意识，而不是被设计费或眼前利益迷了心窍，最终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变成了权力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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