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批评雷诺阿的画缺乏内涵,英国现代艺术史家劳伦斯•哥文(Sir Lawrence Burnet Gowing)回应说:“有哪一位现代画家的作品是那么充满魅力绽放的人物和引人入胜的多愁善感,同时又是甜而不腻、清爽鲜活、欲显还藏?……人们在他的画面上感受到的是活生生的肌肤:雷诺阿的美学是全然肉体的和感官的,而且清晰明朗……”
雷诺阿是“印象派画家中唯一赋予现代生活以社会之欢愉的人”,他画中的人物千娇百媚、风流倜傥,耽于甘酒美食、调笑玩耍,而他自己也从来不错过任何享乐的时光。巴黎蒙马特(Montmartre)高地的煎饼磨坊是19世纪末文艺青年最热捧的聚会场所,在这里每周日举办的舞会上,一定能看到雷诺阿的身影,这不仅由于他自己就是社交舞高手,更是因为他喜欢看那些旋转在舞池里的美女俊男,那种刺激感观的美正是他所要捕捉的。1876年,他画了《煎饼磨坊的舞会》(Bal du Moulin de la Galette)。我们可从中找到印象主义绘画的所有典型特征:穿过繁密树荫、打在人们脸上身上的闪动的光线;受环境色影响的多彩的阴影;摄影般对瞬间的抽取;受日本浮世绘影响的构图等等。如果说莫奈使这些特征充满挑衅,德加为其注入近乎冷酷的深沉,雷诺阿则在画面抹上了欢欣的光彩。画中美丽女郎们娇嫩光洁的肌肤和若有所思的温柔的笑靥是那么迷人,那谈情说爱的气氛是如此亲昵,这种气氛,与其说是印象主义的,不如说是华托式的,只不过,后者在创造了田园式的爱情梦境,哀愁淡淡、柔情脉脉;前者再现了理想的现代都市生活,乐也融融、笑语绵绵。
值得一提的是,这幅名作还有一个尺寸较小的版本(78 cm× 114 cm),多年来由美国传媒巨头约翰•海•惠特尼(John Hay Whitney)拥有,直到1990年惠特尼遗孀将其交由纽约苏富比拍卖,日本纸业大王齐藤了英(Ryoei Saito)以7800万美元拍下,成为当时公开拍卖史上价格位居第二的绘画。(当时位居第一的是凡•高《加谢医生肖像》Portrait of Dr。
Gachet,此前不久,同为齐藤了英购得,价格为8250万美元。)1991年齐藤宣称要在死后与其一同火化以逃避遗产税——这不禁让人想起元四家之一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命运。或许受到舆论的压力,齐藤后来改口说这只是一句玩笑。不久以后,齐藤和他的公司出现财政危机,这幅较小版本的《煎饼磨坊的舞会》被银行扣为抵押,后来,经由苏富比秘密出售,据说被一位瑞士收藏家购得。
由于平易近人的性格和优美宜人的画风,雷诺阿不难获得上层布尔乔亚的支持。1876年,雷诺阿结识了出版商乔治•谢本蒂埃(Georges Charpontier)。谢本蒂埃夫人举办的家庭聚会聚集了19世纪末文艺界和政界的风云人物,雷诺阿也受邀加入,并且受到大家喜爱。他为这谢本蒂埃一家画了不少肖像画,其中有最著名的《谢本蒂埃夫人及其子女》(Madame Georges Charpentier and Her Children)。画中身著优雅长裙的美妇人斜倚在沙发上,温柔地看着一对儿女,背景屏风暗示了这位时髦有品味的女主人对日本艺术的喜爱。谢本蒂埃夫人心仪该画,不仅使该画悬挂在1879年度沙龙画展的中心位置,还向她的朋友引见了雷诺阿,为这位穷画家争取到不少定单。在谢本蒂埃家里,雷诺阿还遇到银行家保罗•贝哈尔(Paul Bérard),两人相见甚欢,雷诺阿为银行家及其孩子们画像,贝哈尔则热情地邀请画家到他位于诺曼底瓦格蒙(Wargemont)的海边住宅去长住,雷诺阿多次造访,探索了一些他原本不熟悉的绘画门类,比如海景画和静物画。
寻求突破,回归古典
雷诺阿从来就不是一个革命者。还在早年的求学岁月里,当听到毕沙罗说要“烧掉罗浮宫”时,他大为惶恐;据说他还把对美术馆不屑一顾莫内硬扯到罗浮宫去。1870年代结束以前,在马不停蹄地完成客户的订单的同时,雷诺阿开始怀疑那强调偶发性和瞬时性的印象主义美学,第四(1789)、五(1880)、六(1881)届印象主义画展他都缺席了,相反,却把作品提交到传统的年度沙龙中,如前述《谢本蒂埃夫人及其子女》——该作金字塔的构图已暗示了他的转向:这位印象主义代表人物已经决定回归古典,向老大师学习稳固的结构、精巧的素描和永恒的美感。安格尔成了他的主要学习对象。1880-1881年,雷诺阿画了《游艇上的午餐》(Luncheon of the Boating Party),和《煎饼磨坊的舞会》相比,同样是那明快愉悦的气氛,但前者画面中的人物轮廓清晰、结构坚实,他们所处的位置、画中各种物事的摆放都经过精心安排。该画最早被画商迪兰里埃尔(Paul Durand-Ruel)买去,1923年由美国批评家和收藏家邓肯•菲利普(Duncan Phillips)以12.5万美元购得。
1881年,在回归古典求索路上的雷诺阿前往意大利,他为庞贝壁画和拉斐尔所倾倒,感悟到前辈大师的高贵和单纯,于是,决定放弃画面上偶然的、闪烁的光斑,因为它们会破坏形体的完整性。他花了整整三年刻苦钻研、画了大量素描稿,心力交瘁而成《大浴女》(the Large Bathers),画中戏水的女子在稍纵即逝的背景前如雕塑般凝固。可惜作品展出后不受好评,人们看不惯那雕塑般平整光滑的裸体,更不愿意看到他们喜爱的艺术家风格大变。面对纷扰的恶评,雷诺阿宣称他再也不为一件作品如此殚精竭虑了。然而,线性的古典主义试验的失败并没有使雷诺阿放弃向老大师学习,他意识到要寻找一种与自己的气质更为和谐的方式去获取壮丽与简洁,他回到了色彩传统的提香(Tiziano Vecellio)和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还有他一直钟爱的18世纪法国艺术。1892年他应巴黎卢森堡美术馆(Musée du Luxembourg)邀请而作的《钢琴少女》(Two Young Girls at the Piano)可见他这个阶段试验所取得的巨大成功。
进入20世纪,年迈的雷诺阿健康每日愈下,半瘫痪和关节炎使他的手扭曲变形,他让人用绷带把笔绑在手上,坚持作画,甚至继续新的艺术实验。1918年,画商詹泊尔(Rene Gimpel)拜访形如骷髅的雷诺阿,他们的交谈始于画家一句俏皮话:“我具有一切生理上的缺陷,我的作品也一样。”是的,雷诺阿是一个不完美的凡人,他尝试了不同风格,也进行了失败的实验,但他的艺术自始至终给人以自然而然的愉悦,那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尘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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